周惠珠
陈老师辞世已近十年,但每次看到满头白发的老人,总会让我想起他。记忆中的陈老师就是那样一头银光闪闪的白发,那银光中闪烁的是人生阅历的沧桑,是智者的睿智,是长者的和善。
一进中学就听说学校里有这样一位神秘人物:解放前他曾是国民党军队将领,国民党军队从厦门往台湾撤退时,出于对新政权的信赖,他选择留下来;解放后,在学校当了老师;“文革”时被剥夺当老师的权利,全家下放到上杭农村;“文革”结束后又回到学校,成了一名校工,负责敲钟打铃,油印试卷等许多杂活,但他从不抱怨,神情淡定从容。
有一天,上高一的姐姐兴奋的告诉我,那位神秘的老人成了他们的地理老师,他叫陈克伟,已有70多岁了。除了满头白发透露了年长之外,走路矫健有力,声音洪亮,讲课生动有趣,对待学生慈祥如祖父。后来才得知只因学校缺老师,才让他代课,他还要继续做校工分内的事,虽然工作量大增,但他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多。
终于我也上高中了,有幸成了陈老师的学生,这时老师已经不用兼任校工,可以专心教学。我对这位祖父辈的老师充满敬重之情。我家住在城里,购物方便,忙于教学的老师无暇上街,我成了他的“专职采购员”,这样我与老师近距离接触的机会就多了。老师所购的用品相当简单。有一次我才得知他的工资是全校最低的。老师生活很节俭,却订了大量的报纸。经常看他戴着老花镜,手持放大镜,专心致志地看报,那神情就像在寻宝。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他,老师笑着说:“我是在寻宝啊!”渐渐的我多了一项任务——买邮票、寄信。寄出的信发往各地,那是老师给以前学生的回信,也有不少寄往“厦门市思明路民主大厦”,我询问那是什么地方,只记得老师耐心解释“统一战线”、“民主党派”等字眼,对于十几岁孩子来说,这类字眼太抽象了,但从老师那向往欣慰的神情中,我明白那里肯定是一个让老师信赖的地方。
大学毕业后我回到母校任教,老师早已恢复教师资格并已退休,但他还留在学校,那年他已80高龄,子女希望他回家颐养天年,但他就是不肯,经再三追问,才透露实情,原来退休后老师成了黄埔军校厦门联络处的理事,负责许多社会工作,我这才知道老师在耄耋之年居然成了统战工作积极分子。
上个世纪九十年代,大陆与台湾的往来已相当频繁,当年黄埔军校的一些老同学、后辈辗转与他联系上,其中有不少人官居将军,功成名就,而他却饱经沧桑,最后的身份只是一名普通的中学退休教师。问他是否后悔当初的选择,他摇摇头说:“我过得很充实。”
我想陈老师是幸运的,是改革开放使他在有生之年逢明世,能够享受民主人士应有的待遇,能够实现自己的价值。
(作者:致公党厦门市委海沧第一支部 ,周惠初,本文荣获人民政协报"统一战线纪念改革开放30年纪念征文评选"三等奖)